李卓撩开帘,入目的是一双含秋水带春情的眼,车里的人倒在车厢里,发丝凌乱却不掩姿容,眉不画而翠,唇不点而红,在此之前,他从未见过一张脸能兼具英气与秀美,一双眼能看上去多情又薄情,饶是见过无数美人,还是不自觉为之一痴。
苏文锦撑住身子让背不塌下来,从容又有些歉意的朝李卓笑道:“见笑了,腿有疾难自立,烦请小公子搀扶苏某一二,多谢。”
美人一笑烂漫若百花齐放动人心弦,惊人心魄,迷人心智。
李卓将书别在腰间,伸手小心扶起苏文锦,将人扶坐于车座上后问道:“你是哪家的?我怎未见过你?”
苏文锦理了理衣鬓笑道:“家父苏登阁,在下苏文锦,因疾不常见人,不知小公子是?”
李卓下意识道:“丞相家的大儿子?咏夜公子?”
苏文锦摆手道:“不敢当,小公子谬赞了。”
李卓玩味笑道:“早知道咏夜公子如此人物,那元宵诗会我也该到场。”
苏文锦细细打量着李卓,这少年年级约莫十五六,头戴冠玉,衣着蜀锦,腰间玉佩上有祥纹,流苏也是宫中样式,说话间对于父亲毫不在意,皇子中这般年级的,只有三皇子和四皇子,四皇子据说体弱多病,寡默少言,那么眼前之人必然是三皇子李卓,传闻中的混世魔王,听闻其终日耽于玩乐,不务正业,在景安帝考察功课时都能走神,若非其母是右相长女且又生的金雕玉琢叫人喜爱,就他闹出的事,怕是早已失了帝心,哪能有如今这般快活。
苏文锦不常外出却也有所耳闻,两年前焚书案轰动一时,数名学子受此案牵连,前程尽毁,更有胜者,家破人亡,而此案起因不过是李卓中意京中大儒柳直书画,屡次求其字画不得,遂心生恨意,带人纵火烧了柳直后书房,无数柳直收藏的书画古董都被付之一炬。柳直人如其名,性直且急,直接领学子数十人跪于殿前请命惩戒三皇子李卓。
景安帝本想大事化小,亲赐书画珍宝数件安抚柳直,但柳直不依,高喊“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,三皇子纵火于京城,若不伏法,民心难安,天下亦必将为之动荡!”
更有柳直亲传弟子陈庆义写文章传诵于街巷,一时间新帝偏私不仁之流言四起,被打压的先贵纷纷开始借势拱火,无数学子自以为天下百姓请命之由头,日夜不食,跪于长街之上,求绞杀李卓以安民心。
当皇家天威被挑衅,景安帝也动了怒,登基十数年,他兢兢业业,为百姓福祉,换旧臣,立新法,如今这些请命的寒门学士也是他开恩放科选入的翰林,李卓顽劣但却罪不至死,如今要皇子为死物偿命,将皇家颜面置于何处,又将天子权威颜面置于何处?!
禁林军前去疏散人群,但人群不为所动,甚至有人以周厉王来比景安帝,彻底的触动了帝怒。景安帝不再顾及学士颜面,下令禁军捉拿聚众起事之人,有反抗不从者,格杀勿论。
天子一怒杀戒开,长街流尽血千尺。
朝中有为柳直等人上书之人,皆锒铛入狱,柳直被判绞首于南安门,其族人流放于岭西,一时间柳氏一族从钟鸣鼎食之世家沦落为轻贱的罪犯流民,而起因不过是三皇子一时兴起讨要书画而已。
此次焚书一案彻底做实了李卓顽劣不堪之名,但也使人不敢轻易的去弹劾这位性格恶劣乖张的三皇子,毕竟柳氏一族的下场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。
苏文锦半敛着眼皮,当今帝王自然不会昏庸到任凭李卓作恶,他不过是借李卓来立皇威罢了。细数这位三皇子作弄的人,不是朝堂上丝毫不顾及皇家尊严的清流,便是仗着自己是世家想要更多权益的先贵。王法究竟还是帝王家的法,而李卓也是帝王棋盘上的一子罢了。
眼前这位皇子究竟是真顽劣也好,还是假纨绔也罢,终究不是他这个左派丞相废子能招惹的。苏文锦这样想着,便不着声色的道:“承蒙小公子厚爱,苏某不尽感激,只是家父车队在前,苏某不好耽搁,若是有缘,来日再见。”
李卓像是没有听出这位美人的逐客之意,倚着车框笑道:“今日岂非就是有缘,何谈来日。”